研究：中国冰川消融退缩加速致灾害频发

中国冰川处于全面、加速退缩状态，冰川退缩速率自本世纪以来显著上升。11月20日，环保组织绿色和平发布《冰冻圈告急：2018气候变化影响下中国冰川研究》显示，中国有的冰川末端31年间退缩1.2公里，厚度减少13米，正加剧水资源危机、导致冰湖溃决、洪水及冰崩灾害频发。该研究由绿色和平及甘肃省科学院地质自然灾害防治研究所及中国科学院西北生态环境资源研究院沈永平研究员共同完成，他们在2018年6-9月对中国五条主要冰川进行了考察。

报告指出，气温变暖导致冰川提前融雪，洪峰在春季到来，夏季灌溉用水短缺。冰川退缩后加速产生的融水会在冰川末端或侧部汇集，形成“冰湖”，增加冰湖溃决及其他灾害风险。沈永平告诉财新记者，一些冰川虽面积缩减不明显，但厚度已减少10余米。直观看去，高的冰棱塔几乎不见了，平坦的冰川末端变得崎岖，形成明显消融地貌，“原本纯洁、遗世独立的冰川现在看起来很丑。”他感慨道。

冰冻圈是地球表层的水以固态形式存在的圈层，包括冰川、冰盖、冻土、海冰等，储存着全球77%的淡水资源，对全球气候变化最敏感。中国的冰冻圈主要分布在青藏高原、新疆北部以及黑龙江北部地区。第二次冰川编目数据显示，中国冰川面积达5.18万平方公里，占全球中、低纬度冰川面积的30%以上。许多冰川处于青藏高原，而青藏高原是全球气候变暖幅度最大的区域，近50年间温升幅度是世界平均水平的两倍。

20世纪90年代起，中国冰川就呈现全面、加速退缩的趋势。中国第二次冰川编目数据显示，自20世纪50、60年代以来，有82.2%冰川处在退缩状态，面积缩小约18%。此次，研究者结合卫星影像解译，发现中国多条重要冰川继续退缩，消融明显。

以黄河流域最大、最长的冰川阿尼玛卿雪山哈龙冰川为例，1987年时，哈龙冰川面积为21.39平方公里，此后20年间减少0.8平方公里，1996-2017年间减少0.86平方公里，退缩速率比前一阶段增加79%，冰舌末端在31年间退缩达1.2公里，2006-2017年间退缩450米。

冰舌指冰川从曲雪盆流出的舌状冰体，是冰川作用最活跃的地段。祁连山最大冰川老虎沟12号在2018年的面积为20.2平方公里，其冰舌末端在60年间累积退缩430米，2005年以来退缩170.5米，退缩速率较1986-2005年间增加87%。

作为乌鲁木齐市主要水源乌鲁木齐河上游最大的冰川，天山1号冰川自1959年以来也一直处于退缩状态。1986年起退缩加剧，末端后退90-120米，2001年至今面积减少11.7%，目前面积仅1.51平方公里。此外，玉龙雪山白水河1号冰川自2009年以来全面退缩，末端退缩78米。

另外，四川贡嘎山海螺沟冰川的冰舌显著减薄，20年间平均减薄面积占冰川厚度的26%。祁连山老虎沟12号冰川也在60余年间减薄13米。

“退缩速度令人震惊，而且这一趋势仍在加速。”绿色和平气候与能源项目主任刘君言感叹。她预测称，即使本世纪末以前全球温升不超过1.5摄氏度，亚洲高山冰川中也将有三分之一消失，“‘亚洲水塔’将面临干涸之危。”

冰川加速消融，首先会影响下游区域水资源调配，使来水与用水不匹配，造成资源的短缺与浪费。沈永平告诉财新记者，在新疆阿尔泰市克兰河，融雪高峰提前了20-30天，到5月份，河流就达到水量峰值，但这时冻土还未解冻，牧草没长出来，水无法用于灌溉。而7月份需要用水时，上游冰水却已经化完、用完了。“2006年就出现了这种情况，山里没有融雪了，牧场减产了60%、70%。”他说，提前到来的融水流经未解冻的土层，还会形成更大的洪水，此后克兰河该段的洪水越来越大。

报告认为，冰川融水径流的增加并不可持续，当冰川融水达到“峰值”后，剩余冰川容量将不能维持径流的增加，融水将急剧减少，带来更严峻的水资源危机。据既有研究，在本世纪末温升2摄氏度情境下，大多数中国冰川融水径流将在2040-2070年间达到峰值。

报告举例称，天山南坡的阿克苏河流域绿洲经济非常依赖于冰川融水。据绿色和平统计，2000-2018年间，阿克苏河流域植被覆盖面积由10976平方公里增加到13065平方公里。在人口、经济增长下，该地区用水总量较水资源总量超过72.9%，冰川消融将加剧此处的水资源危机。

而在天山北坡，报告称，据既有研究，天山1号冰川融水径流将在2050年左右达到峰值，冰川将在未来50-90年内加速消融乃至消失；在升温更为迅速的假设情景下，天山1号融水径流将在2030年达到峰值，冰川将在本世纪末完全消失。

研究者认为，冰川消融还加剧了冰川灾害，在近年来尤为明显。以新疆喀什地区喀喇昆仑山的叶尔羌河为例，冰川退缩融雪汇集形成的冰湖在近年频繁溃决。“我们一度认为，气候变暖，冰川不再阻塞河流，洪灾可能会减少。洪水确实停了十多年，但最近冰川一下子又活跃起来，向前快速流动，更为频繁地堵塞河道。”沈永平介绍，该地区洪水暴发于2015年一次、2016年两次、2017年一次、今年一次。

今年受持续高温影响，叶尔羌流域克亚吉尔冰川8月发生堰塞湖溃决。溃决时冰川湖储水量已经达到6000万立方米。溃决时，有3500万立方米洪水倾泻而下（见财新网报道“南疆持续高温 昆仑山冰湖溃决下泄”）。据报告数据，新疆叶尔羌河流域冰川40年来退缩面积926平方公里，约相当于145个西湖的面积。

随着冰川加剧消融，冰崩灾害也更常发生。冰崩指由气候变化引起的冰川融化、开裂、冰体崩落现象。“在西藏阿里地带，2016年7月崩下来一个，9月份又下来一个，过去几十年上百年发生一次的灾害，现在非常频繁。”沈永平介绍。

据公开报道，2016年7月西藏阿里阿汝村发生大规模冰崩，冰崩带长约8-10公里，宽约5公里，冰崩方量约6亿立方米，相等于一个大型水库容量，致9人失踪；9月下旬，附近冰川也发生大规模冰崩。

报告还列举了2018年10月发生在雅鲁藏布江流域的冰崩现象，指出在2017年地震、2018年秋季持续高温降水基础上，两条冰川发生冰崩，至少540万立方米滑坡物滑下沟谷，堰塞湖截断了雅鲁藏布江。（见财新网报道“金沙江山体滑坡形成堰塞湖 蓄水1亿立方致2万人撤离”）

“全球升温已经使冰川稳定性结构失衡，随着冰川消融的急剧增加，冰川灾害的破坏性只会越来越大。目前，气候变化影响下中国冰川面临失稳危险，亟需得到重视。”沈永平总结道。他认为，应该继续在冰川融化区域修建水库，来储存融水、调节水资源；在青藏高原这样的气候变化高度脆弱区和灾害高发区，还应该加强监测规划，提前迁移潜在受影响人群，限制经济活动规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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